在起伏中寻找自我:双相情感障碍与创作欲
最近,我又陷入了情绪与精力的低谷。可能和我双相情感障碍有关连,我的情绪呈周期性变化,具体的周期我目前为止也没弄清楚。即使我现在能不依赖药物维持基本的生活,但依旧需要面对那些起伏不定的生活状态。
举个简单的例子,在某些特定的日子里,我几乎不想做任何事情,比如不想做饭,甚至连打游戏的动力都没有,整天就靠外卖和速食对付,其他的时间就是看看书或者看电视。每天的正餐饭只有一顿,另一餐随便拿些谷物泡牛奶应付过去,睡眠时间也会拉得很长,仿佛浑身的能量被耗尽,只剩下想躺着的冲动。
但这并不总是如此。又有那么一些日子,我会完全处于亢奋状态。那种亢奋给我带来无穷的精力,感觉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做不了,唯一的限制反倒是时间不够用。在这种状态下,我可能会研究做饭,做出一桌美食,或者写文章,又或者在网上和熟悉的人聊天。在这种状态持续的日子里,我的睡眠时间也会被极大的压缩。
这种周期性的状态切换,毫无疑问地符合双相情感障碍的定义。幸运的是,我已经从两极化的状态中脱离出来,所以即使偶尔处于躁狂或抑郁期,我依然能够避免做出极端的行为。
在此,借用meta:sigh博客里的一张图,它清晰地展示了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心理状态曲线:
图中标示出了五种不同的状态曲线,分别为:
- 红色:双相障碍I型患者(Bipolar I),以至少一次完全躁狂发作为标志,通常伴随抑郁发作,躁狂期表现极为剧烈。
- 黄色:双相障碍II型患者(Bipolar II),以轻躁狂发作和重度抑郁发作为特征,躁狂症状较轻,未达到完全躁狂的程度。
- 绿色:环性心境障碍患者(Cyclothymia),轻度的躁狂和抑郁交替,症状不满足双相I型或II型的标准,但持续时间较长。
- 蓝色:混合状态(Mixed State),躁狂和抑郁症状同时存在,情绪波动极为剧烈,复杂难以捉摸。
- 紫色:“正常人群”(Normal),情绪稳定,偶尔波动,但总体保持在健康的范围内。
正如图示的解释:
M代表躁狂(Mania),H代表轻躁狂(Hypomania),E代表情绪稳定(Euthymia),d代表轻度抑郁(Minor Depression),D代表重度抑郁(Major Depression)。
你也许已经发现,双相障碍I型和II型患者都有可能经历不同程度的抑郁期,而它们的区别在于,双相II型的高峰期只是轻躁狂,而不会进入完全躁狂期。即便过了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,只要曾经历过一次完整的躁狂发作,也足以被诊断为双相I型。
回想最近,我整整八天每天都在发表一篇长文。这种集中产出的状态引发了不小的流量,但也招来了不少的恶评,甚至是人身攻击。换作以前的我,面对这些攻击,我可能会难以忍受,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抑郁情绪。然而现在的我,不再那么脆弱。虽然依然有不少朋友和我开玩笑说:“你最近产量挺高啊!”但这背后其实是精力过剩的直接反映。
曾经在抑郁最严重的时候,我的创作几乎停滞,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迫让我连打字都觉得费劲。那时我几乎无法完成任何创造性的工作,每天就只是勉强活着,精力匮乏,表达欲近乎为零。到了躁狂期,虽然有着源源不断的精力,但常常失去理性,难以控制自己的冲动。暴力倾向时有出现,极端的情绪波动让我在理性和创作之间游走,无法集中精神进行有意义的写作。
至于我目前的状态,它看起来更像环性心境障碍的表现。但根据一些文献,若有过重躁、重郁或者混合状态史,就不能单纯地归为环性心境障碍。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官网公布的《精神障碍诊疗规范(2020 年版)》文件的第142页中也有指出:
环性心境障碍的诊断要点包括:长期(≥2 年)心境不稳定,表现为大量轻躁狂期和抑郁期;轻躁狂期的严重程度或病程可能满足或不满足诊断要求,抑郁期的严重程度和病程不满足诊断要求;从未出现稳定的缓解期(持续时间≥2 个月);无躁狂发作或混合发作史。
所以,由于我有过重躁狂、重抑郁的历史,按照文献和诊断标准,我应该并不能划分为环性心境障碍的范畴,只能算是重度抑郁转双相后的恢复阶段,或许可以称之为“双相恢复期”。
回顾我在这个博客的创作量:2017年和2018年,由于这个小屋并非我创作的重心,所以这两年的发文量一共只有6篇。2019年发文量涨到了20篇,那段时间正好是我事业繁忙的时候,也经常遇到糟心事。因为疫情的压力等因素,我的心里状态出现了问题,并被确诊重度抑郁症,2020年下滑到了9篇。接下来是我精神状态崩溃的两年,2021年下滑到了3篇,2022年依然是3篇。直到2023年病情得到一点控制后,逐步恢复到了14篇。2024年是我病情逐渐恢复的一年,并成功在年初脱离了药物的依赖,所以直到2024年11月结束,我发布了34篇文章。
虽然其中不包括被我删除的若干长文,以及我在其他的独立博客和平台发表的文章,但是从数量上也能看出,我的精神状态和表达欲存在很大的关联。这些数字直接反映了我的情绪波动对创作的影响,而这些影响,正如我在Eltrac发布的《自我外化与表达欲》一文的评论中所描述:
我自己的精力波动也特别明显。时常有那种突然涌现的精力,感觉能做任何事情,但也有时候,一觉醒来,连动一下都不想,甚至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。这种起伏和我自己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有很大关系,它在我身上表现为一种躯体化的状态。这种情绪会直接影响到身体的能量水平。
关于“表达欲”的部分,我通常完全凭直觉去处理它们。在我精力充沛的时候,脑子里如果有一个想法或话题,我就会立刻想通过写作把它写出来。那时候,写作就像是一种宣泄,是我用来“外化”内心世界的方式。如果还有精力剩余,我可能会通过做饭等方式来消耗。当我进入低谷时,我可能会转而去阅读、看电影,或者在游戏里打发时间。
从我自身的双相体验来看,精力低的时候伴随的是自我外化的低谷。毕竟抑郁和躁狂两种状态,是两个反向的极端。
很多人可能并不理解这种情绪的激烈波动,尤其是对创作欲望的影响。就拿我来说,创作欲望几乎成了我情绪的一个晴雨表,当我高涨时,写作时就像被电击过似的,灵感一波接一波;而当低谷来袭,我连打字的力量都没有,甚至连一点想法的火花也熄灭了。这并非是“懒惰”或者“不想做”的简单情绪,而是情绪本身具备了让人无法控制的物理性反应,直接影响到大脑的运作和身体的反应。
更有意思的是,随着精力和情绪的变化,我发现自己在创作过程中的角色也在发生变化。在躁狂期,写作不再是“表达”那么简单,它几乎变成了一种解药,一种让自己免于内心崩溃的手段。文章的每一个字、每一个句子,都带着某种宣泄的力量,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在与世界进行最后的对话:所有的情绪都被迫外化,每一行文字都承载着不可言说的痛苦与疯狂。而在抑郁期,创作则变得不再重要。我的内心像是一个死水池,静默无声,所有的表达欲望都被无情地吞噬。只剩下疲惫和空虚,不再有任何事情值得去做,甚至每一个念头也会在瞬间消失。
那么究竟是什么驱使我去“表达”自己?这种表达,是否仅仅是为了宣泄情绪,还是在某种意义上,它是我对于存在的某种回应?人类的根本冲动之一是寻找意义,而对于我来说,这种“意义”或许就是通过文字、创作或者某种行为,试图把自己碎片化的内心世界拼凑起来,呈现给别人,或者是呈现给自己。
可问题在于,我的表达欲并不是无休止的,它与情绪的波动紧密相连。当我充满精力时,创作欲望自然会强烈爆发,但同样的,当我低落时,它就会被完全压制。这不仅是“我想创作”与“不想创作”的简单对比,而是情绪本身对我的“存在欲望”进行了控制。这种控制就像是掌控我的身体、思想的一个隐形的力量。它告诉我什么时候该说话,什么时候该沉默。
情绪的周期性切换,让我对自我认识有了直接的体验。自我意识并非固定不变的,它像是一面镜子,随着环境、时间和内心的波动而不断变化。情绪波动让自我意识成为了一个被外力操控的“表演”,它让我不断质疑:我到底是谁?是那种能量充沛的创作者,还是那个被压垮的,毫无斗志的自己?然而,这个问题并非在于如何定义自我,而是在于如何在这些极端的情绪波动中找到自己的位置。这种周期性的切换,也让我实际切身感受到,自我并没有那么固定,它反而是一种流动的、不断变化的一种存在。
双相情感障碍或许不仅仅是一种精神疾病,它也让我重新审视“人”的定义。我们每个人都在与自我作斗争,在这种斗争中,精力、情绪、欲望不断碰撞、转换。正是这种不断的“挣扎”构成了我们真实的存在。没有稳定的自我,我们才能在每一次的跌宕起伏中,重新寻找活着的意义。
在我看来,人生最可怕的并非是情绪的低谷或高峰,而是如同我在《无尽的“贤者时间”》一文中所描绘的一样,那种永远在低谷与高峰之间游移、迷失的空白期。那时候,既没有躁狂期的热烈,也没有抑郁期的低落,只有对生命的深深迷茫和对未来的无尽恐惧。或许真正的“治愈”并不表示要完全消除这种情绪的波动,而是能够在这些波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。
本文《在起伏中寻找自我:双相情感障碍与创作欲》版权由白熊阿丸所有,任何人未经本人允许禁止转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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